贝壳人的美目里流出了眼泪。在此之前,他不会被一些事情打动。但是现在这件事却是不由自主地发生了。晚上睡在床上,贝壳人想,他们两个人在生界和死界互相凝视,互相抚摸,但却不能交流,恋爱,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儿啊!这颗奇怪的珍珠能不能把这个年轻人救活呢?可新的问题困扰着贝壳人,死尸要是真的复活,他们两个人又该怎样生活呢?老女人如此熟悉年轻的丈夫,而这具死尸却很有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妻子。
这个想法像风一样消散了。那具死尸仍然躺在柜子里。
有一天,贝壳人正在陪老女人说话时,门突然打开了。几个家丁模样的人闯了进来。这时候,贝壳人看到的却不是家丁,而是几只巨大的蟑螂。贝壳人不禁站起来,往后退了几步。老女人说,到这儿来,有事儿么?几个家丁说,城堡老爷听说你们家来了位女士。老女人看了一眼贝壳人然后说,这又有什么呀!家丁们装出一付彬彬有礼的样子,对着贝壳人说,这就是那位女士吧,我们老爷请您过去说话。贝壳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,他望了一眼老女人,她没有一点儿表情。于是,贝壳人跟随几个家丁去了城堡老爷家。 城堡老爷正在屋子里打呼噜。听见门声一响,他立刻就醒了。当贝壳人出现在他面前里,城堡老爷的下巴掉了下来,一张嘴洞口一样张着,像是鸟儿的窝。在见过城堡老爷后,贝壳就被放进了一个只开着一个小洞口的房子里。那间房子只有一丝儿光线,打在黑黑的墙壁上,像是一丝儿灿烂的刀痕。
贝壳人在这间没有声音、没有陈设的屋子里坐着。他又一次陷入了沉入海底的那种感觉里。仿佛自己是活在鸡蛋里一样。贝壳人寂寞地想着。他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是怎样的。但在这样一个小房子里活着,所有的思想都会像裸露在寒冷的冬天里的花瓣一样枯萎。
半夜里,贝壳人突然从梦中惊醒了。他坐了起来。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。自己像是在母亲的子宫里坐着,发呆。因为此时此刻,寂静压着耳膜,黑暗遮着眼睛,这么小的空间里,只有贝壳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。贝壳人把手伸进怀里,那颗变小了的珍珠被捂得发烫。贝壳人于是把珍珠拿了出来。四周一下子亮了起来,这颗小太阳,驱赶掉黑暗,让贝壳人眼前充满了希望。贝壳人久久地注视着这颗珍珠,以至于内心像海水一样泛起了浪花。
过了两天,贝壳人被城堡老爷派人装进了一个马车。那辆马车简直就是个困兽的笼子,没有留窗子,一个小门上面挂着锁子。贝壳人坐在里面,不知道城堡老爷要把自己拉到哪里去。贝壳人对这条不知所终的道路充满了幻觉。
也不知道多少天过去了。贝壳人一直在路上颠簸着。他感到自己快要死掉了。眼睛里的黑暗已经渐渐变亮,马车的四壁上那些模糊的图案贝壳人都能看清楚了。直到有一天,马车终于停了下来。然后,那扇小小的门打开了。贝壳人感到有一缕强烈的光从门外撞了进来。他立即闭上了眼睛。好一会儿,他才重新睁开眼。只见马车跟前站着城堡老爷。他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贝壳人。见贝壳人睁开了眼,城堡老爷问,没事吧?贝壳人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城堡老爷把贝壳人从马车上扶了下来。贝壳人向四周扫了一眼,竟然吃了一惊。这不是自己离别已久的京城吗?城堡老爷难道知道了我是贝壳人,把我送回家了吗?贝壳人一阵欣喜。